在叶九决定潜入刘府前，他在棺材铺与叶老头是有过一次通宵达旦的深谈的。

两人都还没喝醉前叶九拍了拍身边已经收拾好的行囊故作伤感道：

“老叶，我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哎！我还真有些放心不下你呢，要不咱爷孙两相互留点念想？”

叶九抿起嘴环顾四周摇摇头继续说道：

“哎，看来看去你也就剩下那口棺材了，你说我闯荡江湖背着口棺材唬人是挺唬人的，就是不太吉利，你别急，听小九说完，家里没什么余粮我懂，你看看要不把你养老的本先给小九匀个几十两？你放心，等我名动江湖了，衣锦还乡肯定给你养老”

叶老头提起酒坛灌了口，随手抹去嘴边酒炙斜眼说道：

“你看我像有几十两银子的人吗？”

叶九歪嘴呲牙嫌弃道：

“你说你......早知道这样当初你就不该把我捡回来”

叶老头很是认同的点点头。

叶老头放下酒坛拍了拍叶九肩膀很有倚老卖老嫌疑说道：

“你小子想通是想通了，可是还太嫩了，老头子今天借着酒兴就好好跟你说到说到，你个雏儿又不是负笈游学的书生，闯荡江湖也算不上，顶多就是出去混江湖，这混江湖，混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混嘛！混着混着你就混明白了，你见过哪个武林名宿是富贵出生？你听说哪位圣人是靠祖辈遗留的武功秘籍喂出来的？半吊子嘛，真正的高手哪个没挨过饿，说白了，没跟野狗抢过吃的你都没脸说你混过江湖”

叶九摆摆手打断道：

“得，得，得，还啥圣人都整出来了，你个做棺材的说的那么大，就不怕棺材板压不住？不就管你要点盘缠嘛，你要不是这个古怪脾气，别说几十两银子，几十两黄金都有了，我这可是要远行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叶老头好像突然记起什么咦了一声说道：

“咦，你说留个念想？”

叶九一把抓起行囊抱在胸前，警惕的看着叶老头。

“你也说了那画卷你在捡到我的时候就是包在我身上的，那也能算？”

叶老头白眼道：

“切，你那东西我还真不稀罕，咦，我这少了把锉刀哪去了？不会招贼了吧，你小子撅个腚我都知道要干的还是稀的，你说你这拍拍屁股走了，刘家要来找麻烦是不是还得我给你擦屁股？人要知足，还有这两坛子送行酒，这可都是钱啊”

叶九心知在叶老头这从来就没讨过便宜，干脆也懒得在费口舌。

“算了，算了。喝酒喝酒”

差了不知道几个辈分的两人就在这小小的棺材铺，一口接着一口，就着夜色，就着月光，直到两人皆是酩酊大醉。

“老叶，你说，你说，江湖，江湖，啥是江湖，啊！这...这泥牛镇算是容不下我叶九了，可这天底下应该挺大个地，去哪啊，”

叶老头把脑袋枕在一个空酒坛上，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江湖嘛。这会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看都那里没有，那...我手指的方向，从那里出去，出了镇子往北走，沿着镇子外那条水沟一直往北走，有个地，嗯，鱼汤不错”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酒话，直到二人言语越来越含糊不清，直到鼾声响起。

叶九一直没有告诉叶老头其实他决定离开泥牛镇的真正原因，当然阿吉的断腿与老张头死前给他的感触。还有一个他多年以来一直没有提起但也是离开最有说服力的原因。

他究竟是谁？

叶九从刘府出来后便离开了泥牛镇。

清晨。

宁氏一行人没有与刘家上下任何人打过招呼便悄然离开。

葛洧对于黄玉为刘晋留下了宁氏族牌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也许在他心里一个刻意隐忍的黄玉还不至于让他在泥牛镇就对其痛下杀手。毕竟身边还带着宁晃晃，作为武人他可以不对自己负责，甚至不用对宁家负责。

当然，对于那晚葛洧离开过刘府，回来时哪怕他刻意压制，任然无法完全控制体内混乱的气息流转，黄玉也知道，他也没有点破。

一个小小泥牛镇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黄玉并不在意，或者说此时的他并不在意。

他还在等。

等他的有能力足以对这天下任何秘密都有一探究竟的实力。

也许是五年，十年，也许更长。

但他相信终归会有这么一天。

阿吉透过窗子看到了那个来去匆匆的身影。

当身影消失后，阿吉撑着拐杖走出屋子，月光下地上那块刻有宁字的牌子刺眼而落寞。

他一瘸一拐的冲出院子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大声嘶喊道：

“九哥”

无人回应。

刘晋带着几个仆人大包小箱风风火火的离开泥牛镇几日后，刘善代捧着那块被人刻上一个大大的叶字的祖传灵芝来到棺材铺，而后又空着手心情大好的离开了。

泥牛镇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祥和。

对于那场牵扯了大半个江湖势力与整个王朝兵力的夺嫡之战最终以五皇子宋煜三皇子宋卉以沧澜江为界隔江共治天下收场。

这个结局不敢说让所有人都满意，但至少多数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先不去管以后百年天下形势怎么个改变，至少这十来年南昭北庭并没有大的摩搓。

南昭。

三皇子宋卉登基之后，改道为州。

昔日天下首善之地神玄城任为南昭帝都，只是改名为雒阳，新历年号“建元”。

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神玄王朝天下五道南昭独占其三。

之前的旗兆道，晋安道，京津道分别改为中州，幽州，临州。

剩下更为地广确相对贫瘠的苍平道，保平道则在五皇子宋煜称帝后隶属北庭。

幽州泗水郡。

若说沧澜江如一条蛰伏的巨龙以南昭龙心之地雒阳城为首绕整个南昭盘成一个半圆，那泗水郡则在龙尾最末之处了。

泗水郡顾名思义临水而生，数十条水源相互交错共入沧澜。

郡城外，穿过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沿湖东行有一大片蔓延而生的芦苇屏。

一方小舟缓慢的荡在穿行芦苇屏中的水路上，远远看去，可见小舟之上独坐一人，扑鱼而归。

小舟停靠在一片芦苇水草交杂的岸边。岸上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有一栋二层小楼，草木而建，临湖而立。

楼前斜插着一面泛黄老旧的破布，布上草书一字。

“酒”

东面遥望茫茫沧澜江，往西泗水郡城外落错的而建的临水村子升起袅袅青烟，江风拂过，酒旗迎风轻舞。

正应了那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出了泥牛镇后，一直往北而行的叶九幸运搭上了一辆前往泗水郡做买卖的马车。

叶九没有跟着马车进入郡城。

坐在酒楼一层渔夫打扮的老掌柜放下手里的还未补好的渔网抬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吃鱼？”